文/张朴
神差鬼使我竟然会有那份闲心进剧场看戏,而且还不是本地剧种,是来自江南的昆曲。我记忆里有京剧、川剧、汉剧、越剧、黄梅剧,这昆曲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我不喜欢戏剧,我有些担心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耐心看完演出。好在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一台戏,而是为普及和推广、传承和弘扬传统文化而进行的讲座加唱段的表演,不会那么冗长和沉闷。今天的内容是明代剧作家汤显祖的代表作《西厢记》,由苏州昆曲剧院的国家一级演员、梅花奖得主讲解和表演。 恕我的无知和惊讶,听了讲解我方知昆曲竟然已有五百多年的传承历史,是中国最古老的剧种之一。
“百戏之祖”、“百戏之师”道出了昆曲在中国戏剧史上极为重要的地位和深远的影响。昆曲无论是剧本、音乐还是表演都有自己独特的韵味和特点。尤其是对古代诗歌、唐诗、宋词、元曲的继承,把汉语的音乐性发挥到极致,产生一种刚柔、长短、轻重和谐的艺术效果,是中国最优雅的文学和最精致艺术的完美结合。因此,作为“人类口述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被载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史录名册。 我过去的生活和戏曲看似很近,其实很远,远得一直就逗留在门外。 说很近,一是因为父亲是川剧爱家,每有演出,他一场都不会拉下。
幼时父亲去看戏总会带上我。剧场里,台下人声鼎沸,台上大幕紧闭不启,等不及开幕的我已然昏昏睡去。从震耳的锣鼓声惊醒,满以为大戏开演,令人失望的是这开场锣鼓居然会敲打很久、很久,久到等不来开幕再次沉沉睡去。直到被父亲拍醒,才知道戏已结束,恹恹地跟着回家。在我心目里看戏就是震耳的锣鼓和紧闭的大幕。二是文革期间全民学唱样板戏,每日广播、收音机轮番播放,学校老师教,回家伙伴们一起也唱。而我当时尽管认真学唱,仍如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如今唱词唱段已记不得几句。到是与之相关的笑话一直没忘。宣传队街头演《智取威虎山》杨子荣打入匪巢的片段,演员把台词“脸红什么”忘了直接念了后面的,结果就变成了,问:脸黄什么?答:防冷涂的蜡。又问:怎么 又黄啦?答:防冷又涂了层蜡。即便演者够机敏,还是引得早已将台词烂熟于胸的围观群众哈哈大笑。还有我家妹妹,6岁以前一直被寄养在农村,一句“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被唱成“鸠山社员叫我老朋友”。三是后来因工作常带外宾去“顺兴茶楼”体验蜀文化,除了美食,重头戏就是川剧,但内容仅仅局限于变脸、吐火和滚灯等技巧的展示,连折子戏都算不上。还有就是位于成都春熙路附近的“悦来茶馆”,它是始于民国的成都川剧票友的根据地。父亲生前也常去那里喝茶看戏。我在地方文献里看过它的资料,也曾和朋友在没有演出的时候去那里喝过茶。其实,由小到大我都和戏剧一直有交集,但仅仅停留在知道的层面,从来不曾试图走近它,了解它,更不用说欣赏它了。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既“外行”还不愿“凑热闹”的门外汉。
今天上演的《牡丹亭》描写了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故事,体现了青年男女对自由爱情生活的追求。在悠扬的笛声里,男女演员翩然而至,载歌载舞。柔曼的唱腔,清丽婉转,淡雅飘逸;抑扬顿挫的道白,韵味十足,回味悠长;深情凝望的双目,翻卷舞动的水袖,一抬头,一低眉,一举足,一侧身,把杜丽娘的妩媚多姿,柳梦梅的儒雅潇洒完美呈现,细腻传神地表达了人物的内心感情。这是集演员、唱腔、舞姿、韵律、音乐、服饰、布景、器乐等于一台的大美之作。美的让人窒息,美的让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至此我才深刻领会到白先勇先生“昆曲无他,唯一美字”的高度概括和评价。 回家后网上恶补昆曲知识,知道了什么是“水磨调”,什么是“曲牌体”,知道了历史上曾经多少文人雅士沉迷其间,乐此不疲。遥想深宅大院,舞榭楼台,高朋满座,你一曲昆调刚唱罢,我一首曲牌又出炉,雅乐声声,此起彼落,仿佛另一种形式的“曲水流觞”。我倾慕古时中国文人的雅风、放达、不羁的生活状态,如果可以穿越,定当毫不犹豫。 重新审视自己对传统戏剧的态度,尽管依然在门外,但今后我会走进剧场。 2017年9月27日于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