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春花
我的朋友谦是一位农场主，是一位移居新西兰基督城十余年的老华侨。因我一次有趣的兴起，便有缘相识了谦及夫人丽这一对善良与儒雅的夫妇。
我来自中国西南重镇贵阳，一年前移民来到新西兰美丽的基督城。从一朋友那得知基督城有一位我的老乡，他的农场里种着一种西南人都酷爱吃的折耳根（中药名为鱼腥草，一种草根植物。）这在远离故土能碰上这样的稀罕物，我有欣喜若狂，立马索取的冲动。因为折耳根在贵阳人的每个家庭，几乎是每天餐桌上都必备的一道美味可口的菜肴。
我四处索要谦的联系方式，虽未果，但找到了他家农场的地址。折耳根的魅力使我想起便有垂涎欲滴，等不及的感觉，我决定破新西兰人不预约不可上门的禁忌，不请自访。
这是一个初夏的上午，我约上好友Tina一同前去“拜访”。在开车前往谦家农场的路途中，可爱的台湾同胞Tina用其浓郁的台湾腔很忧心的一路念叨：“不可以这样莽撞，会被轰出来的。不可以不预约就登门，要吃闭门羹的，不可以……。”我一边驾车一边安慰她：“应该不会的，我们贵阳人豪气着呢。你没听说过？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是基督徒，你负责祷告我们今天能顺利拿到折耳根就行了。”实际上我心里也在打鼓，我也不知道情形会如何，因为我对这位未谋过面的农场主老乡一无所知。
夏季的基督城，天气晴朗，气候温和而不炎热，四处绿树成荫，鲜花盛开，家家门前及街道两旁修剪整齐的草坪与花园，景观美不胜收。从市区驾车驶往郊外，一路高速，一个挨着一个的农场与牧场，宽广无比而绿色一片的草场上，散落着无数悠闲自在的牛和羊。一个个机器打捆好的方方正正的草堆（牛羊冬季备用食粮）也零零星星的抛放在牧场中。整齐划一的自动灌溉系统装置安置在广阔的草场里，显得是那么的气派且具有现代化气息。一排排高大雄伟壮丽的绿色防风林，将一家家草场、农场一一隔开，自成一道道美丽绝伦的风景线，你无论驶向何处，都无处不是美景如画，真是令人陶醉与心旷神怡，我每次驾车到郊外都赞叹上苍赐予新西兰这鬼斧神刀的杰作。
谦家距基督城半个来小时的车程，谦及夫人丽对我们的唐突造访，先是有些惊讶，后得知我们的来意，又知是来自同一方故土，端茶倒水那是自然的，谦还亲自下厨造饭招待了我俩，尽显了故乡人的热情。
我们与谦及夫人丽有一见如故的亲切感。夫妇俩年近六旬，谦中等身高且壮实，国字脸五官周正，一身随意的装束，头戴一顶牛仔遮阳帽、身着一件大花格衬衫、一条黑色灯芯绒宽松的肥裤，及脚上套着一双高统水㬵鞋，一副十足西方农夫的感觉，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夫人丽清秀着衣讲究（年轻时定是个美人胚子)。
趁谦下厨之时，我游走了他家的客厅，从一个不起眼的书架里，发现整齐的摆放着《唐诗宋词鉴赏》《三国》《水浒》《漂》《傲慢与偏见》《安娜卡列琳娜》……好几部中文版的中外名著。当时我判断谦不是墨客也是文人，凭此，我对其有着特别的尊敬。
谦的农场并不很大，按谦的说法，是一个小农庄。大约有近八十亩果林和草场，主要种植了上千株榛子、核桃和板栗树及一些果树，养了几只可爱的进口驼羊、一匹退役的雄风依旧的漂亮的赛马、及一些放养的鸡、一些自己栽种的蔬菜瓜果。
谦的农场干净整洁，哪怕是各种农具的摆放都很整齐有序。房前屋后种植的花草极有品味。那一排排已长大成林的果树绿树掩映，高大漂亮的防风林将品种各一的果树自然隔开，人行走在其中，有特别惬意的感觉。一栋漂亮的居家别墅、游泳池和几间配套的小房，匍匐在农场内开阔的草坪上与几棵大树间，给人予幽静与安逸的印象。
这个农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整个农场的劳作与打理全由谦老俩口。谦说，随遇而安，没必要请帮工。更有说法是，想过陶渊明笔下世外桃源的生活，远离城市的喧嚣与纷扰，拥有如此一个心仪的地方，与家人独处简单消遥度日。
谦及夫人丽，古道热肠，心底厚道实在。我和Tina第一次去，谦自然从他家地里刨出我索要的尤物折耳根奉上不说，走时，他从温室里採摘了一大堆新鲜果蔬，足足装满了我的车后备箱，还奉送了各类菜种。那天，我们大家自嘲有“鬼子进庄”，洗劫谦家的感觉。他们的为人与热情着实的温暖和感动着我们，也让台湾人Tina真实地见识了大陆人的耿直与良善。
谦学识渊博，风趣幽默. 夫人丽性情内敛而真诚，我们自此成为好朋友。后来我们熟了，便知谦毕业于国内一名牌大学，于十多年前携一双儿女移民新西兰。
谦说，当年与夫人一同来到新西兰定居，着实被新西兰的美景迷倒，足有半年时间，他携夫人自驾游遍新西兰所有的美景。原本觉得这就是他们往后的生活，便是吃喝游走，享受这美好神仙式的日子。但半年过后，再好的美景也看似相同，审美出现疲劳。面对人迹稀少的新西兰生活环境，两人过着无所事事的日子，开始厌倦。精神上的空虚与寂寞让他们决定，无论干什么，哪怕语言不通，也得出门找点事做做。之后，夫妇俩一同相继在几家鱼场做技工。吃着粗茶淡饭，干着剖鱼、剖青口等海产品的工作，一干便是很多年，直到三年前买下此农场才辞去了鱼场工作。
谦说，他们夫妇俩在鱼场工作非常开心，工作及生活上的常用英语能自如运用。还结识了许多Kiwi（新西兰人）、原岛民和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及背包客工友，并与他（她)们结为了好朋友。
谦说，移民此地后，灵魂深处最大的改变是价值观的改变。新西兰是一个讲人权平等的国家，没有人分九等，权位高低之分。国家总理与工人、超市收银员等拿的退休金是相同的。国家尊重劳动者，尊重为国家纳税的劳动者。这里的职员退休年龄为65岁，这里没有人会对你从事何职业说三道四。在这里所获得的每一元纽币都觉得干净与心安理得。所以他们认为能为新西兰作一些贡献，感到很开心与自豪。
自然，这一来二往，我和Tina便成为了谦家的常客，我们去欣赏他刚刚完工的，自制的一间造型别致，粉刷得非常漂亮的，放置马具的艺术小屋。我们喜欢前去观赏他为那匹他深爱的，威猛高大的骠马刷毛擦汗时的幽默，他自嘲：“每天都要精心伺候这祖宗，早上为其脱衣，晚上为其穿衣。日日拉出马圈在草场上吃草和蹓弯，还要常为其修剪指甲，我都没有享受到如此的待遇……。”
我们乐意前去观赏谦家农场在各个季节变化中的美景及果实生长状态，秋季果实累累的采摘场景。我们满足于每次归来时车里后备箱满满的时令蔬果。
不过，每次见到谦，让我最为感动并有触动的是，他总是“嘻言”中不断地告诉我们：“不可就此养老等死，这里的退休年龄即将从65岁延至67岁，你们一定要走出家门。收起那高傲的心，让自己谦卑下来，为这个国家做点事，为自己的老有所养，为新西兰纳些税。我们应该对得起新西兰这个高福利国家对我们外来移民的接纳……。”这让我和Tina原来“船靠码头车到站”的养老计划，起了颠覆性改变，我们似乎真的认为，我们现在身心还足够健康，我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老，而需要儿女照顾。
……
小小一棵折耳根，让我有幸结识到谦这样有爱心、有见识、有作为的老华侨。谦与夫人丽的移民生活经历与价值观，给了我莫大的启示。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非常感谢谦一家给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新西兰移民给予的温暖与引导，感谢新西兰这片无处不阳光，无处不风景的净土……。
（2017年4月14日写于基督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