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春花
(一)
初春的新西兰,我家落地窗外,阳光明媚,湛蓝色的天空镶嵌着如雪的朵朵白云。放眼望去,星星点点整洁而有序的栋栋小房,每家每户整洁的草坪和修剪得漂亮无比的花木,及盛开的那些个美艳无比的各种鲜花……
但当你迈出这小屋,游走方圆数公里不见人,除了这美景和寂静与你相伴时,你会忽略了自己的存在,以为这个充满生机与活力之地,是神所云游的地方……
桌上,放着刚刚阅读完毕的,天舒《为神所爱的人死得年轻》一书,虽然从仲杰兄处索借此书已有些时日了,但确实有想选择一个合适的时候来读。想法有三:一是,虽与笔者天舒结识时间不长,但着实喜欢他的文笔与视角,所以想找个心静的时候认真仔细的阅读。
二是,此文所写的主人公顾城,中国蒙胧诗的代表人物之一,不仅仅是我的本家,更主要的是今日的我,暮年迁居此天边新西兰,这与顾城那句倾倒无数追梦人的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有一定关联。
十多年前,也正是顾城这唯美的诗句,及他的自传体《英儿》一书,使我知道了他所寻找到的归宿与净士新西兰,是一个美丽的岛国。那里有世界上最纯净的空气与水,有碧海蓝天和辽阔的大海,有气势恢弘的高山与平原,有郁郁葱葱的森林及风景如画的牧场,有世界上最古朴的风情与民俗……。就因他梦幻般的描述,让我决定将我唯一的孩子送往了新西兰。这不,再后来的今天,我也随着孩子来到了这神往以久之地。所以我必然要好好的读这本与我有一定关系的书。
三是,也正是与顾城有此渊源,我对顾城来到新西兰后发生的悲情与悲剧,有忧伤又有不愿意去触碰的封存。虽然当今互联网如此发达,想搜索也不是件难事,但我始终没动过此念头。
今日《为神所爱的人死得年轻》一书,顾城移民新西兰后所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的展现在眼前,又因是我喜爱的笔者天舒所书,我有十分的信任与渴望知晓,中国当代的天才诗人是如何度过他最后极端和绝望的时光。所以我极愿意排除一切杂念来读此书。
(二)
《为神所爱的人死得年轻》一书,是天舒2016年6月完稿,是距顾城夫妇1993年离世之23年后撰写的。全书七、八万字,介绍了顾城的诗对中国当代诗坛的影响力,写了顾城生前最后四、五年的生存状态。即对顾城与妻子谢烨(诗人)、情人李英(诗人、作家)1988年至1993年间移民新西兰后的思想、人格和生活境况,及最终步入绝境的过程,天舒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剖析与阐述。(初读此书时,我有些困惑天舒为何在顾城逝去那么些年后,方才动笔的动机。)
全书精练的语言,一改我头脑中,天舒一律抒情散文式的笔风。用记叙与纪实的手法,大量佐证的数据史料及走访,有根有据,有血有肉,记载了一颗中国诗坛天才之星陨落在新西兰激流岛的全过程。
尽管诗人顾城之死,有迎合了许多人的猜测(读过《英儿》一书的人,多少有些推测。),从天舒文中所述,也确实是顾城及谢烨来到了他们所认为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的新西兰,但最终生活窘迫,诗人生性清高,又为情所困,诗人人格的缺陷……。在新西兰这个几乎完全要靠个人奋斗的环境里,顾城几乎无赚钱的能力、又坚决不学习英语(使之无法与外界沟通与交流),以写作为立世根本却又不会打字,又拒绝学习汽车驾驶(在新西兰不开车寸步难行)。有儿子小木耳,也因诗人嫌弃其扰乱了自己的清静,早早送入当地一毛利人家庭寄养而丧失天伦之乐。为此,当情人离开,而妻子也宣告离开他去追随自己的幸福时,诗人原本忧郁气质的精神彻底崩溃。他最终绝望地用斧子砍死了他原本衷爱的妻子,随后将自己挂在树上自隘身亡,完成了诗人曾有过的无数次自绝的心愿……。
顾城是一位天才诗人,他在移民新西兰后至生命终结的几年中,他也讲学(在新西兰与德国),他创作了许多与当地环境有关的诗歌,并写了一本自传体的书《英儿》等作品。但从天舒的文中,并没有看到诗人多么享受这田园牧歌,浪漫情怀的生活,而是看到了现实的残酷性。
天舒将顾城及其妻子的生存艰难,与情人的关系及自绝的线条写得非常清楚,情节精彩而有说服力,例如有些段落是这样表述的:
“顾城的房子买在激流岛的一个山坡上,1115平米的地。”“房子很破烂,顾城花了很多时间修缮,搬来石头砌墙什么的,甚至连石头还要自己去凿成合适的形状……”
“只有死人才不会为五斗米折腰!……他们在岛上养过鸡、卖过春卷、顾城替人画过画、谢烨及李英也做过帮工等等。”
“……改造牧场的计划基本泡汤,一定程度打击了顾城的信心。尤其是马上面临饿肚子的问题,一天他对谢烨说,我知道什么是生活了,生活就是人不睡觉的一种现象。”
“……这种窘迫的情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顾城的朋友去往岛上看望他们时,都会记得买一些白菜、南瓜什么的来支持他们。”
……
写到这,我仿佛有些明白天舒作此文的动机,写在顾城诞生六十周年的纪念,这是他的一种责任,从文中的词语、段落中,看得出来天舒是很敬仰顾城的,不然没有这文中对顾城客观而怜惜的叙述与评价。
天舒作为一个移民新西兰多年,新西兰著名的华人作家,(按他自己的说法一个文学老中年)且又是新西兰旅游行业资深的业内人士,对顾城归宿异乡新西兰,他自觉有责任将顾诚的悲剧,如实的给那些喜欢的、不喜欢的,关心与不关心的文人墨客们一个可信可靠的、完整的交待。特别是随着新西兰旅游业的迅速发展,前往激流岛寻找顾城生前踪迹的文人雅士和慕名人士的随之增多,这个交待真的显得格外的需要与重要。
(三)
对顾城诗的风格及他对中国诗坛的贡献,只要查一下互联网,便铺天盖地,我不想多费笔墨。我喜欢此书的部分,是我非常赞同天舒对顾城事件抱以自己观点的描写:
即“顾城的死,不意外,支撑一个人的信念不外有两个,希望和责任。诗歌越来越少人看,再加上李英(顾城的情人)的离去,谢烨的移情,都使顾城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被人所需要,不被人需要的人就是没有价值的人。在某时点上,顾诚一定对自己的价值评价达到了极低,从而质疑存在的合理性。而谢烨最终的举动恰恰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就是剥夺了顾城的希望。要知道,潘朵拉放出了所有的坏东西后,居然把希望也扣在了盒子里。
没有希望的支撑,顾城坠入了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
我赞同天舒通过顾城事件梳理出以下的问题:
1、顾城创作的源泉来自女人还是来自死亡本身?
2、远方的单调与乏味是移民必须承受的吗?
3、对于精神的追求势必囿于物质条件的限制?
4、文化的流浪究竟能结出什么果实?
5、找不到与这个世界之间合适的距离和方式。
6、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一个恒久的问题。
7、诗人为什么总是倾向于自我毁灭?
……
我认为天舒提出的这些问题,确实值得去思考。
天舒在本文的结尾引用了美国一个叫怀特的作家的观点:“所谓简朴的乡间生活不过是个神话,诗人冥想牛群在草场上徜徉,如一首其乐融融的田园诗,而赤祼裸的现实则是,你忽然发现自己饲养的小母牛,拒斥公牛,狂吻母马,大嚼卡纸板……,在拖拉机翻开的长长的犁沟某处,散乱着先作物的腐烂根须……,无人知晓这个忧伤的故事将如何结局。”
“诗人本身就是游走于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之间一条狭窄通道上的人,稍不留神,就会坠入深渊。”
天舒《为神所爱的人死得年轻》一书,内容丰富,文笔简洁而舒服。一览下来,我虽是为顾城夫妇断送如此年轻的生命而深感遗憾与痛惜,但是,仔细想想,被害人谢烨确实死得很惨很冤,而顾城的自绝却是必然的。他的自杀情结始终伴随着他的成年,他拒绝世界上最基本的生存技能的学习,他混乱的情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林林总总,天才诗人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的离去,对于一个活在自己梦幻世界里的人来说,应该是一种解脱。
写到此,我虽依然为自己所崇拜的诗人顾城的过早离世痛惜和沮丧,但确实多了一份理解与释怀。
最后,我想说, 天舒赐此书名《为神所爱的人死得年轻》,我愿他们如此年轻的灵魂得到神的收留与眷顾!
感谢天舒告诉我,诗人顾城这凄婉的一切。
后附几首顾城、谢烨的诗:
——小巷,又弯又长,没有门,没有窗,我拿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墻。(顾城)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的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顾城)
——你应该是一场梦,我应该是一阵风。(顾城)
——我从来没被谁知道,所以也没被谁忘记。在别人的回忆中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顾城)
——秋天没有路/前边一片湛蓝/小草都聚集在港口/嗦嗦地响着/想拴住又红又黄的叶片/来作风帆银亮的云际/就是彼岸。(谢烨)
写于2017年10月2日新西兰基督城